冤家路宰

  林然打电话给我的时候, 安好刚哭到累得睡过去。我悄悄地回到自己屋里, 接了电话。
  “怎么了？安好出什么事了？”
  我想了想，决定还是不告诉他。毕竟今天才因为苏远的事情闹得不开心，我不想再跟他说苏远的事情, 于是我说：“没什么，在公司里受了气, 现在已经好了，睡下了。”
  林然应了一声, 问：“那……你现在出来？”
  我一看表, 都已经十点多了，刚想拒绝，林然又加了句：“本来昨天生日想带你去的, 可是某人啊, 把我气得都忘记了这事儿。”
  我赶紧把话咽回去，说：“好, 那你在哪儿呢？”
  “你楼下。”
  我惊讶地跑到窗边往下看, 果然见到林然，他拿着手机靠在路灯旁，正对着我笑。
  我匆匆忙忙跑下去，问：“你怎么又来了？”
  “恩，想来想去, 还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  我没想到林然竟然会带我去庙会。问他要干嘛，他只说等会儿我就知道了。可是刚走了几步，我就被一个抓玩具的游戏机给吸住了眼。
  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大玩偶的, 尤其喜欢毛茸茸的大奶牛。可是身为周围人眼中的“纯爷们”，一直没好意思买。以前同安好逛街的时候，我看中了一个特大号奶牛，对于还是穷学生的我来说，三百多块也不便宜了。四次经过那儿四次都在心里天人交战拼命挣扎，最后一咬牙买下了，安好满脸惊喜地一把抢过去说：“送我的？谢谢亲爱的！”
  于是我机械地点点头：“唔，你看我对你好吧……”
  如今看到路边抓玩偶游戏机里，赫然有一只大号奶牛在，我顿时就怎么都走不动了。扭捏半晌拉着林然的袖子说：“你等我会儿，我去玩一下游戏机，马上就好哈！”
  可是一次、两次、三次……不知道多少次之后，那个奶牛依然稳稳当当地躺在游戏机里，而我已经气得处于暴走边缘。
  林然站在我身后，嗤笑一声，伸手把我拎到一边去，满脸不屑地瞥我一眼，放进去一个硬币。
  我在一边腹诽，切，你以为运动细胞好，就什么都好啦？这种事情是要有运气的！
  可谁知，下一刻，林然就稳稳地抓起了那只奶牛……
  我呆呆地看着他从机子里拿出我口水了很久的奶牛，说：“你可真厉害啊……是不是经常玩这个？”
  林然耸肩：“第一次玩。”
  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：“第、第一次？！”
  “是啊。”林然一副无比淡然的样子，拎着那只奶牛说，“行了，走吧。”
  我屁颠屁颠地跟上，伸手去拉那只奶牛——没拉动，再使劲——还是没拉动。我皱眉看林然，林然也看我。
  “你松手啊。”
  “干嘛？”
  “不是给我的么？”
  “我抓到的，为什么给你？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就给我玩一会儿不行啊？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个干什么？”
  他还有点不情不愿：“借你一分钟啊。”
  哼，真小气！老子从来都是有借无还！
  逛庙会的人很多，我和林然不时地被挤散。一分钟后，林然回头对我伸手，我一怔，顿时抑郁了。你丫还真就这么守时啊？！我翻个白眼，把奶牛往他怀里一扔。他抱着玩偶一怔愣，而后黑着脸又塞还给我，再伸出手。
  我疑惑地看他，他挑眉看我，我眼中冒出两个大问号，他还不说话。我皱眉一想，掏出自己的钱包刚要尝试着递过去，就见他瞪着我的眼中已燃烧起愤怒的小火苗。
  我赶紧收起钱包赔笑灭火，心里两行宽面条泪。帅哥，就我这脑子您还跟我玩心电感应，这不是折腾我么？
  我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，突然发现竟然有一只苍蝇悠悠地飞在林然身前，于是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我的鸡爪子想要赶走它，却见林然突然挂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伸手就握住了我的猪蹄，转身拉着我向前走。
  我傻了，原、来、如、此、啊！
  林然的手很大很温暖，不轻不重地攥着我的手，给人无比心安的感觉。我望着身前他挺拔的背影，突然间就有细小的喜悦满满地溢上心头。
  我说：“哎，奶牛你不要啦”
  他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你是猪，它是奶牛，你们是吉祥快乐的动物一家！”
  我扑哧一笑，他没理我，于是我拖着步子跟在他身后一个人傻呵呵地乐。
  他带着我来到护城河边，两人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灯光闪烁的河面，我问：“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呀？”
  林然转身在路边摊上买了两只莲花灯，点上后递给我一只，说：“我每年生日，都会来河边放灯。”
  莲花灯里有一张空白卡片，要附上自己的愿望，这样河神就会收到，帮你实现愿望。
  我想了半天，不知道写什么好，最后写：“希望爸妈和安好一生快乐健康。”想了想，又加上一句，“希望我和林然可以幸福。”
  我看到林然从小指上摘下一只戒指，然后连同卡片一起放到了莲花灯里。
  我问：“唉，你干嘛？那么好看的戒指，不要了么？”
  林然摇摇头，没说话。我不知道林然在卡片上写了什么，也没问，因为他肯定不会告诉我。我们小心翼翼地将莲花灯放到河里，看着那两团温暖的光并肩渐渐飘远，最终消失在苍茫的河面上。
  我问林然：“为什么你过生日要来放灯许愿啊？”
  他说：“习惯了。”
  “那以前每年你生日的时候，都是一个人来么？”
  林然望着苍茫的河面，没说话，眼中似是有缭绕的雾气弥漫。
  突然间“嘭”的一声，身边的人一片惊呼，我抬头望去，只见河中间一溜儿装饰古典的船上升起一束束烟花，绚丽的流火在初夏的夜空中绽放。
  周围是一对对的情侣，有人在大笑，有人在尖叫，有人在拥抱亲吻……
  林然突然拉住我的手，说：“以后，我们每年都一起来放灯。”
  我侧头去看林然，流光溢彩的烟火下，他英俊的侧脸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光芒。
  那一刻，用一句很肉麻的话说，我觉得自己很幸福。
  我抿了抿嘴唇，刚想回答他“好”，突然有一个妩媚入骨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：“然，原来你也还记得这里。”
  我惊讶地转身，对面的人衣袂飘飘，眉目如画眼角含笑，美得不似真人。
  我转头看林然，却见他神情震动，呆呆望着那人似是失了神。我轻轻地捏一下他的手背，林然突然回神，看我一眼，而后飞速地甩开我的手。
  我顿时怔住。
  林然却径自望着那个女人，似是极其艰难地开口：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  她妩媚地笑：“昨天刚到。”
  林然点点头：“哦。”
  那美女仔细打量了我一下，而后含笑对林然说：“然，你的品味变了不少。”
  林然看她一眼，低头半晌不语，而后说：“我们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  美女点了下头，说：“再见。”
  林然刚要拉着我离开，她又突然展颜一笑，说：“对了，忘记祝你生日快乐，迟一天，对不起。今年，许的什么愿？”
  林然抿紧嘴唇，眉头紧皱，半晌，什么都没说，大踏步离去。
  我急忙跟在林然身后，转头回望的时候，她对我轻轻一笑，那动人心魄的笑容中，似是有担忧，又好像有怜悯。
  林然开车送我回家的时候，一直是眉头紧皱，整个人带着一股压迫人的阴郁。
  我想了想，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  他摇头：“没事。”
  我顿时心中就有些涩涩的。
  我想起那人说的那句话——“然，原来你也还记得这里。“
  然，原来，你也，还记得这里。
  多么有深意的一句话，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根针，扎进我心里。
  我又想起林然见到她时候的反应，原本是紧握着我的手，竟然飞速地甩开。
  还有临走时我回头，那人给我的笑容，有担忧又有怜悯——那是胜者对败者才会有的情绪。
  我心里好像有潮水不断地涨上来，压得我喘不过气。我深呼吸几口，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，笑着对林然说：“刚才那个美女是谁啊？长得可真漂亮，是你的朋友么？”
  我一问完，车里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。半晌后，林然沉着脸冷冰冰地说：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  我顿时怔住，不能置信：“林然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  林然黑着脸不说话，我瞪着他，心里止不住地委屈。我说：“她到底是谁，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呢？我只是关心你，我……”
  “哧——”一声刺耳的急刹车，林然停下车，转过头望着我，眉头紧锁，沉声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方楠，你能不能安静一下，别这么无理取闹？”
  那个瞬间，我如坠冰窟。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上，写满了气愤和不耐烦。我望着他，好像之前对我笑对我好对我说要每年一起放灯的，都是另外一个人。
  而这一切，都是因为一个我不可以过问的女人。
  我拼命收回眼底的水汽，点头，低声说：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