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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烂柯棋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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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884章 人道的信念
      洪盛廷呆坐许久才慢慢回神,他并不认为计缘故意吓唬他,因为这些都是事实,经过计缘这么一说,他依言起卦,简简单单就能算出来。
      而且洪盛廷甚至能想象出,就算他一直都不同意大贞在廷秋山封禅,但他廷秋山几乎大半居于大贞国土的中心,只有一小半在廷梁国边境,只要大贞封禅,廷秋山同样难以置身事外。
      再退一万步说,就算廷秋山和他洪盛廷都能真正在大贞这件事上置身事外,但到了洪盛廷这等道行,此刻已经隐约有感,能预感到冥冥之中的天数变迁,总有一天他将退无可退。
      “洪某知晓了!”
      计缘没有多说什么,将伸手往另一只杯盏那示意。
      “洪山神,请喝水。”
      虽然只是一杯白开水,但洪盛廷还是端起茶盏如喝茶一般慢慢饮下。
      一边的计缘不想再多说关于封禅和洪盛廷如何自处的话了,既然他已经明白那就行了,具体如何做也轮不到计缘来教,洪盛廷作为廷秋山大神,自然会有自己的理解。
      时间一天天过去,大贞皇帝和随行文武的队伍也距离廷秋山越来越近。
      历史上的封禅,不论是大贞过去的还是其他国度的,都是一种劳民伤财之举,沿途路上一路铺张一路宣威,甚至还有当地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建造行宫的,更不用说动用不计其数的民夫劳役,是一种给国家造成极大负担的事情。
      但这次大贞封禅,操办此事的官员都是极为干练的人,当今建昌皇帝杨盛素有大志,更不会因为区区奢欲败坏自己名声,加上为了安全考量又有天师随行,所以封禅车驾几乎不在各处城内停留,基本就是穿城而过,让老百姓夹道瞻仰圣威,但宿营都在外头空旷之地,由仙师施法安置一座小巧行宫,再由禁军卫士重重护卫。
      行进速度方面更是夸张,除了在一些重要府城经过时,车驾会在穿城时放慢速度,方便大贞百姓瞻仰“天威”,其他时候都有天师轮流不断施法,使得这场封禅真正成为了一件大贞百姓心中的盛事,而非是负担。
      烈蚌城,是一座大贞新民组成的大城,城内居民十几万,其实在妖魔洞天的时候原本叫做巨蚌城,乃是一个蚌妖统治,但自蚌妖死后且来到大贞之后,大贞文士探讨之后觉得正好借此破而后立,提议直接将巨蚌城改成裂蚌城,又觉得裂字不雅,正式定名烈蚌城,其背后的意义城内百姓全都明白,深得人心。
      如今屋舍也已经由城内居民自己在大贞许多能工巧匠的带领下修缮,街道平整屋舍也不再破旧,城中更是颇有规划,学堂、书屋、商铺、钱庄和衙门等正常城池该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,并且不光是物质上,百姓们精神上也已经焕然一新,真正把自己当成健全的人了。
      这一天,城门口附近的大街上正热闹着呢,忽然有扛着货物进城的农人冲过来大叫。
      “我朝天子车驾要到了,我朝天子车驾要到了!文武百官都在——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“真的吗?”
      “千真万确,我在山上打柴的时候见到远方有光,而且外头城墙上已经有官差开始张贴榜文,还有军士骑马先到了,肯定是天子队伍已经不远了!”
      “天子要到了?”“文曲星尹相国在不在?”
      “肯定在肯定在啊!”“对啊,文武百官都在的!”
      “太好了,会经过我们城吗?”
      “不知道啊,如果不经过,我们就出城去看!”
      “对对对,出城去看!”
      城内不断传递着这个消息,而很快,就有官差在城中急行,不过并不是纵马在街上狂奔,而是用轻功在屋檐上跑动传递消息。
      “天子封禅车驾即将经过我烈蚌城,城内中心大道需让出中间空位,城中百姓欲旁观天子车驾者,皆可瞻仰,不得上屋,不得阻道,不得骑马,不得手持兵刃……天子封禅车驾即将经过我烈蚌城,城内中心大道需……”
      多个官差不断在城中传递消息,这和在其他城池中所做的一样,下方的百姓也同样议论纷纷,但不同之处在于烈蚌城内的百姓那种兴奋感更加炙热。
      无数人自发走街串巷奔相走告,甚至有人赶回家中去带自己年幼的孩子,而在各个学堂之中的孩子也同样得知了此事,夫子体贴地表示会带大家去看。
      烈蚌城十几万人全都沸腾了,全都想要挤到中心大道那边去瞻仰圣颜,但人数太多街道只有一条,中间大片区域还得空出来让帝王车辇和文武百官通行,怎么样都容纳不了这么多人。
      于是乎,不知道是谁起的头,渐渐开始有百姓往城外跑,那地方宽敞得多,城里占不到好位置,早点去城外也好。
      很快,越来越多的人冲向了城外,正月里的寒冬之中,所有人的热情好似融化了严寒,浩浩荡荡一起出城。
      大约半个时辰之后,大贞天子车驾的队伍前方,有一匹快马狂奔而来,一路上侍卫们也不阻拦,直到了接近天子车驾百步之外,才放慢速度,在尹重随行之下来到了天子车驾之外。
      “报——”
      那军士显然武功不俗,声音洪亮气息绵长,长长的一个字音拖到了天子车驾之前才止住。
      “禀告陛下,巨蚌城十几万百姓得知天子到来,已然出城十几里,夹道恭迎天子车驾,人人翘首以盼!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巨大车辇内的杨盛听了也微微一愣,让宫女打开棉车帘,主动露出身子看向禀报者,而一边也有文臣靠近。
      “可是那烈蚌城知府好大喜功,为迎合圣驾特意驱赶百姓到城外作势?”
      一名御史台官员严厉询问传讯士卒,其官帽顶上绣着一只张口欲择人而噬的巨兽头颅,看着威严可怖。
      “是啊,天气如此严寒,是不是当地官员让百姓如此做的?”
      那士卒拱手回道。
      “我等先遣队数十兄弟早一步到达城中之时,城内百姓尚不知道天子车辇接近,后有官吏在城中传递此消息,但并未鼓动百姓出城,只言欲观者不准拦道不准携带兵刃,我等看得分明,百姓闻天子到来,群情激荡,皆言要瞻仰圣颜,但城中主要街道位置不够,站不下这么多人,又不准上屋檐,于是百姓纷纷出城……”
      士卒徐徐道来,很多官员的脸色也缓和下来,尹兆先含笑看向杨盛。
      “看来陛下真是民心所向啊!”
      杨盛心中同样激动,追问一句。
      “他们等多久了?”
      “回陛下,估算起来,百姓们在寒风中起码也得等了半个时辰了,不少人拖家带口,并无一人回城!”
      杨盛心情激荡,站到车辇前方踏板上,环顾左右后大声下令。
      “传孤命令,加快前行速度,勿要让百姓多等!”
      “遵旨!”……
      几个天师和诸多官员纷纷领命,尹重更是下令大批禁军加快速度先去维护秩序。
      在天师施法之下,仅仅不到两刻钟,天子车驾就已经出现在最外围的百姓视线中,而禁军们先行一步,夹道横枪维持秩序。
      这些禁军士兵发现,两边百姓看向他们的眼神极为激动,尤其是年轻人,眼中充满了向往,但禁军神色肃穆威严,又无人敢搭话,可越是这样,人们越是激动。
      很快,天子车驾接近,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时间看不到尽头,人们伸长了脖子看去,仿佛有华光环绕车驾,有紫云如华盖凝结。
      咕噜噜的车轴声和禁军整齐的脚步不断响起,天子明黄色的车驾也越来越近,人们呼吸的节奏也在加快,一辆辆车驾经过,官员们都能看得出百姓眼神中的火热。
      坐在帝王车辇内的杨盛透过车窗帘布的缝隙,也能看到人们的状态,尽管人们尽量保持安静,但百姓们的小声议论依然不断,以至于整片整片都是嘈杂的声响。
      “这就是我们的皇上?”“这就是帝王车辇!”
      “皇上在里头吧?”“好威严的队伍,我们大贞的队伍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也好想当禁军!”“能参军就很满足了!”
      仿佛福至心灵,坐在车辇内的杨盛好似能听到人们压抑激动的议论声,实话说着既让杨盛意外,也更加激动。
      杨盛心中暗下一个决定,然后直接从车辇内起身,亲手掀开了车帘,走到了天子车驾外的踏台上,就站在驾车军士身后,抬头挺胸看向四方。
      尹重心中微微紧张,但在一众部下的眼神中微微摇头,并未干预皇帝的行动,而所有百姓看到皇帝出现,那种激动的感觉直接飙升到了顶点。
      尹青骑着马在后方稍远处,对着身旁一名高大侍卫的耳边低语几句,后者点点头,走到外围低声喊了一句。
      “大贞万岁,陛下万岁……”
      边上的一些个百姓不由自主就跟着喊了出来。
      “大贞万岁……陛下万岁……”“陛下万岁……”
      声音先是比较小声也比较零散,但却使得百姓们此刻心中的激动有了一个宣泄口,慢慢的,喊的人越来越多,声音越来越响,也越来越整齐。
      “大贞万岁——陛下万岁——大贞万岁——陛下万岁——”
      声音一阵随着一阵,一阵高过一阵,犹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,杨盛站在车辇前头,袖中双手紧紧攥死了拳头,脸上都泛着潮红。
      天上就连计缘和廷秋山山神都被惊动得飞过来,更有为数不少的一些精怪和鬼神远远观望,那数十万人和皇帝车辇方向绽放阵阵华光,每一次光芒都亮过前一次,那海啸之声仿佛传向八方。
      “大贞万岁——陛下万岁——”
      洪盛廷愣愣看着远方,感受着那份发自内心的可怕信念。
      “这……这烈蚌城内的都是海外来的新民吧,怎么如此……如此忠君爱国?”
      计缘脸色淡然,心中隐有猜测,或许是类似所谓的“皈依者狂热”,曾经被当成畜生,过往越是悲惨,同如今的对比冲突就越强烈,越珍惜当下,更感激当下,对妖魔恨之入骨,对大贞忠君爱国,为了保卫子孙幸福,为了保卫身为人的尊严,那群曾经在妖魔压迫下如行尸走肉的人,会比任何人都有勇气!
      “洪山神,这便是人道信念,也是人族大势,非有此等民心,非有此等大势汇聚,不足以支撑此次封禅,此情此景,想来是能给洪山神坚定一些信心了。”
      见计缘看来,洪盛廷只是重重拱了拱手没有说什么,随后抚着须,眼神望向远方天云华盖之下的光芒。